厉无归捣着药,捣到一半,忽然发现晏柳安静得有些过分了。

    厉无归有些不安,他回过头,看见晏柳正目光幽冷地盯着他看,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眼睛里,刻进脑子里才罢休似的。厉无归感到一阵心慌,几句教训人的话脱口而出,“晏柳我告诉你!你别想再自作主张丢下我!你别想!我肯定是要纠缠你一辈子的!就算你死了!埋到地底下,走到奈何桥上,你也别想摆脱我!”

    厉无归说完话,自己也觉得不对。经历了这么多事,虽然厉无归心里不想承认,但他的性子的确已经变了很多,常常一不留神就要说几句伤人的话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

    云意欢直接拍过来一巴掌,摁住厉无归的后脑勺,把厉无归整张脸都摁进了桌上的药碗中,转头笑吟吟地对晏柳说:“别在意他鬼叫,孩子还小。”

    言罢又叹气,云意欢皱着一双秀气的眉,无语问苍天,“唉,这算什么事儿啊,原本以为我到京城是来当大爷的,没成想当的是爹,带着这么俩愁人的娃儿,成天都有操不完的心。”

    晏柳被逗笑了。

    低低的笑声在卧房里传开,厉无归从药碗里抬起头,拿眼角余光偷偷瞄着晏柳的反应,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,晏柳就又在暗地里折腾出什么大事来。

    厉无归实在是怕了。

    那天从清正司回来后,厉无归满身是血的抱住晏柳,整颗心都跟着晏柳的身体变凉了。

    正杂七杂八地想着,晏柳忽然出声道:“你方才说,你想辞官?”

    这话题的跳跃度有些大,晏柳的适应力太强,轻易就绕过生离死别这个坎,开口直奔主题,厉无归一时没跟上思路,微微愣了一下,半晌才道:“是啊,我打算听你的话辞官,我仔细想过了,我爹也想我离开京城,我还待在这里干什么?”

    晏柳用手拢住唇,低垂着眉眼,若有所思道:“所以谁来与我说说,过去这些天,到底都发生了什么?”

    厉无归现在对晏柳有应必求,晏柳一开口,他立马就自告奋勇当起了解说。

    原来,那天厉无归从清正司回来后,心里尚且对刘温的话存疑,不敢全信,也不敢一点不信,所以他想尽快救下晏柳,让晏柳和他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,哪料一进门就见到那种恶心人的事情。

    厉无归慌了神,一怒之下连杀两人,杀得极其残忍,再后来,不知是谁将厉无归“滥杀家仆”的事儿传进了宫里,皇帝在朝堂上温和的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,厉无归不好把晏柳那事放在朝堂上说,就随便编了个由头搪塞过去。

    但随意打杀家仆到底是不对。

    南周是个讲“理”的国家,平日谈的是仁义,无论怎么买卖惩罚奴仆都不要紧,但贸然在自家院子里闹出人命来,就是过错,就是不体面。

    再加上因为耳后的刺字,厉无归平时本就打扮得与常人不同,披头散发的像个蛮夷,朝中大臣们敬着他的战功卓绝,可也害怕他,一听说厉无归在自家院里劈手杀了两个人,且都是拦腰斩断,当既便露出了些畏惧的神色。

    有人提议说:“陛下,永亭侯在边关胡来便罢了,可现在他脚底下踩的,是京城的土地,京城是讲理的地方,永亭侯这样做,若是传出去,百姓们都得怎么看我南周朝廷?”

    那人说话时,皇帝不动声色带笑听着,直到那人说完了,皇帝才不轻不重训斥了两句,道:“永亭侯不是滥杀的人,想必是气急了,才会克制不住出手的,如今咱们君臣能过得安稳,还是多亏有他——爱卿,你说对么?”

    那人悻悻闭了嘴,不言语了。

    皇帝训完了乱说话的大臣,又将矛头转回厉无归身上,一团和气地对厉无归道:“但永亭侯这事的确做过了,不过就是两个犯了偷盗罪的奴仆么,抓起来打一顿,丢给官衙处置就行了,怎么还动手杀了,莫非是不小心偷到什么被永亭侯放在心尖上在意的宝贝了?”

    厉无归被皇帝噎得支支吾吾,无法应对,顺势跪下认错。

    厉无归道:“陛下教训的对。”